前兩天，網友“糖年糕”發了一條朋友圈：無聊的我看直播開蚌扣珍珠看了兩小時。
截圖顯示，開蚌扣珍珠的網路直播，有9萬多人同時線上圍觀。
我聯絡上網友“糖年糕”。她姓徐，27歲，杭州人，人長得很漂亮。大學畢業後創業，賺了第一桶金，現在從事服裝行業。
徐小姐說，自己最近看直播開蚌上癮，短短三個月，花了3萬塊錢開蚌買珍珠。
她解釋，“開蚌”指的是：你向老闆買蚌，讓他現場給你開蚌取珍珠，再郵寄給你。“這很拼運氣，而且會上癮。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珍珠長什麼樣！很刺激。我是開蚌界的體驗大戶。好的差的，我都遇到過。”
徐小姐向我詳細講述了自己看直播開蚌的經歷——
我第一次接觸開蚌是在8月份初，一開始是看淘寶直播賣衣服，偶爾點進去一家在直播開蚌。淘寶直播首頁不是有推薦的嗎？我點進去看了。
這東西不像賣衣服，不看就不看了。我第一次看人家開蚌看了兩小時，感覺有毒一樣的。看了三四次以後，手癢癢了。
最早是看直播搖獎。跟小時候玩的搖獎一樣，好的獎品有大溪地、金珠、天女珠做成的首飾。
但好壞不知道啊，都包在一個圓球裡，288元搖一次。
我搖到過兩根項鍊和一個戒指，都是淡水珠做的，獎品價值不大，我都送人了。沒多久，搖獎被關停了。
接下來，我接連遭各種“開蚌被坑”。
我開過大溪地黑珍珠，228元一個，600塊開三個。開得多了就知道被坑了。因為海蚌都是進口蚌，活體難過海關，賣家哪來這麼多進口蚌，很多是提前把珠子塞到蚌裡。
另一種“黑心”賣家，買來40多塊錢一顆的愛迪生珍珠（淡水蚌裡只產一顆珍珠的叫愛迪生），塞進空的淡水蚌賣98元一個。
還有的賣家賣過一種蚌裡有5-7顆珍珠的，謊稱是淡水akoya（akoya是一種海水珠，比淡水珠更圓更亮）。後來才知道，其實他們是在多珠蚌的基礎上，塞一顆差的愛迪生進去，賣65元一個蚌。
這些當時都是相當火的。
徐小姐一次開蚌買到的珍珠。
我收到各種亂七八糟的大珠和一些水滴狀珠子。開過一次我就不開了，我們買家也不是傻子。這家店現在人氣急劇下滑。
開蚌被坑多了，也總結出經驗來了。我還看到有人直播開蛤蜊取珍珠，哈哈哈。
開蚌最鼎盛的時期，98元一個蚌，限量推出10個，很火的。10多萬人圍觀，大家一起搶。
開蚌界魚龍混雜。有的賣家會把不好的一面遮住，只給你看光滑的一面。但好的、實在的賣家，哪裡有瑕疵都會跟你說。
我過一陣子就會忍不住想去開一撥（珍珠）。因為蚌有一批一批的，有時候蚌特別好。
我最近開的這批珍珠，圓的多，300塊開10個，開了三千塊。直播間裡的其他買家，開一次五六千的也有，有北京的，上海的，比我還瘋狂。
我在徐小姐家裡看到了好多個瓶瓶罐罐，裝滿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珍珠，好的歸一堆，差一點的歸一堆。
徐小姐家裡已經囤積了很多珍珠。
珍珠這麼多，要如何處理？
徐小姐說，那些差一點的珍珠，她打算將來裝修房子的時候，放衛生間裡做裝飾。
那些好的、大的珍珠，她把它們做成了項鍊、耳環和手鍊，送給親朋好友，已經送出去了好多。她給媽媽做了一套耳環和項鍊，給她吃喜酒的時候佩戴。有小姐妹生了孩子，或者搬進新房，徐小姐也都會送上自己做的首飾。
徐小姐說：“女人就是這樣，這麼多珍珠，即使不戴，摸摸也好的。”
我問徐小姐，開了三萬塊的蚌，是虧了還是賺了？
她說，總體是虧的。“可能我運氣不好吧。假如偶爾開一下，比買裸珠划算，好的正圓、無暇、強光的大珠9mm-10mm一顆裸珠耳釘要250塊，我開10只要300塊。運氣好的話，還能開出很多對。不好的像水滴狀、饅頭狀的也可以做其他飾品。”
“開蚌真的有毒，哈哈哈。”另一位杭州姑娘小王以前覺得珍珠老氣，現在看開蚌也上癮。她說，因為很多大牌的衣服上都帶有珍珠，而且開蚌直播間氣氛很好，看著人家運氣好，自己也會忍不住想試試。
昨日，記者也體驗了一把“開蚌”。300塊10個多珠蚌，1.5萬人同時線上圍觀。排我前面“開蚌”的人，開出了很多又大又圓又多的珍珠。但我開的多珠蚌並不理想。這種東西確實有癮的。因為開完以後我總是忍不住在想，也許下次可以運氣好一點，可以再去開一撥。
視訊直播開蚌取珠諸暨山下湖坤哥家賣珍珠29年
開播4個月銷售額創新高
開蚌直播現場，到底是怎樣一種景象？
上週日，晴，我們驅車60多公里來到諸暨山下湖（中國最大的淡水珍珠養殖、加工、貿易中心，擁有中國最大的珍珠、珍珠飾品專業市場），坤哥算是山下湖最早一批直播開蚌的網紅，開播4個月。
小徐算是坤哥的老粉，她帶我們來到坤哥家。
在山下湖隨處可見別墅花園，以及家門口的蚌塘。坤哥家是一棟二層樓房，旁邊一塊天然竹林。
坤哥家的蚌塘，剛撈上來的蚌就要拿去開了。
坤哥1989年生，他笑點很低，看綜藝節目習慣於一邊笑一邊拍老婆大腿，所以現在每次看電視，老婆都跟他保持一定距離。“老闆那魔性的笑聲”也是坤哥開蚌直播間的一大特色。
坤哥大學畢業後都在上班，今年聽說鎮上好幾個人做直播發達了，7月份他也加入了直播隊伍。一個人忙不過來，老婆辭去護士工作幫忙。坤哥老婆姓劉，1990年出生，是一位打扮時尚的臨安女子。
開蚌直播現場實在簡陋得可以。
我沒有想到，坤哥直播開蚌的現場這麼簡陋。
太陽底下，門口平地上，一個裝蚌的浴盆，一塊砧板，一把水果刀，一隻開著直播的手機鏡頭朝下，即使旁邊的土狗小黑和貴賓犬超級瑪麗逛來逛去，也不會走進鏡頭。
在一波又一波歡呼聲中，珍珠一顆顆面世，最大直徑的珍珠，還要給看直播的“寶寶們”（坤哥一直在直播中稱呼觀眾為“寶寶”）用卡尺量一下，大白，14.4mm。
“哇，是個妖紫，皮光好，這裡有個肚臍眼，做一個皇冠吊墜可以把肚臍眼蓋住……”小徐儼然一名行家了。
從開播到現在，坤哥家開了一萬零五百個愛迪生，八九百個多珠蚌。他說，正兒八經這麼開蚌，又苦又累又不賺錢，好的愛迪生蚌拿來就要20多塊錢一個，300塊開10個，開到空的，還得補給“寶寶們”，開蚌是為了吸引人氣，光賣首飾，沒人要看。
屁股大，邊緣有缺口的蚌，更容易出好珍珠。
坤哥家做了29年珍珠生意。
從坤哥出生起，他媽媽就賣珍珠了。那時候諸暨的珍珠市場還沒江蘇渭塘那邊大，他爸爸去渭塘收珍珠，媽媽則把好壞珍珠分一下，經常做通宵，拿到農貿市場一樣的攤位上，布一攤，開始賣珍珠。
諸暨人靠著勤勞和精明，生意超過了渭塘。
坤哥的媽媽今年54歲，現在幫坤哥帶帶小孩，做好後勤，她哪裡知道現在還可以這麼賣珍珠。
原先只做很單調的項鍊和手鍊，到現在開始做高檔的吊墜，也有一個五萬蚌的蚌塘，一個蚌的珍珠產值為22克，共產2200斤珍珠——這些在坤哥看來，是“毛毛雨”，貨源還是以外面收購為主。
坤哥家的命運有兩次跌宕起伏。
珍珠的黃金時代，他爸爸去湖州包了三年磚廠，不但沒趕上掙錢，那3年還是湖州磚廠生意最差的時候。
五六年前，坤哥讀大學時，一家大公司來他家收購珍珠，那時不像現在這麼嚴謹，大家習慣賒賬，說好過幾天給，過了幾天，那家公司一夜破產，老闆坐牢了，後來等人放出來，還是拿不出錢。
噩運降臨時一夜跌入谷底，但重新站起來是個辛辛苦苦日積月累的過程。
如今，坤哥家在華東國際珠寶城有兩家店面，和親戚一起開的，他家佔20%股份，接待旅遊團和外國商人。
從擺攤到開實體店，2009年開網店，今年開始的直播，又讓坤哥家的珍珠銷量攀上新高。
有人感慨：做珍珠生意的人，也跟開蚌一樣，有時開出一顆好珍珠，有時空歡喜一場，有人一夜之間暴富，也有人一夜之間傾家蕩產。破產那些，大多因為賭博。
養蚌31年的老胡在湖南、安徽、江蘇都有蚌塘，直播開始後，他家的蚌又多了一種銷路，賣給直播的人，經常有外地人過來，從他家批發一些蚌，就地現場開播。
老胡跟我講了些山下湖的財富故事。
一個五十多歲男的，曾經是山下湖第一個揚言要買私人直升機的，結果去了趟澳門就傾家蕩產，不過最近聽說他老老實實做了幾年生意，可能已經把欠的錢還得差不多了.
現在做得比較火的一家開蚌直播，主播的爸爸欠了一屁股外債逃了，一家人現在連見一面都是奢望。
去年宣佈破產的一家珠寶公司，兒子賭博，輸得一塌糊塗，他爸爸現在正盡心盡力幫兒子還債。
還有一戶是女婿，在外面包養小三，又賭博，後來離了，但丈人還在幫他還債，加起來還了一千來萬。
說完這些老胡感慨，這一行，大起大落的總是少數，更多山下湖人，都是靠勤快和聰明打拼生存，掙一份殷實家業。
坤哥也說，誠信做生意，雖然不能一夜致富，但只要老老實實做，肯定能掙到錢。“再怎麼說，珍珠總在那裡的吧，放又放不壞。”
